在查果拉边防队采访部分指战员（摘录）
（年9月8日）（星期六）
杨星火
一、重返查果拉
今天，我第三次重返查果拉，心情分外激动。
今天，我采访了胡同德队长，他介绍了查果拉的发展变化情况及他自己的成长经历。年我来时，他还是个文书兼通信员，今天他已经成长为查果拉边防队队长了。初听一遍介绍，我感到查果拉新的一代正在成长，十分振奋人心。我决心深入了解一下。特别是司（绪伯）副指导员，谈到他们帮助吉汝乡抗雪救灾的那一段，十分令人感动。
明天，我准备采访一排长蒋松柏、薛医生、班贡、战都、邓星年、张振福等同志。
事实证明，不是查果拉没有发展，而是发展挺大。
查果拉的好门巴薛生魁
二、采访查果拉的好门巴薛生魁
.9.9.（星期日）
薛生魁：我于年入伍，年10月到查果拉。年10月初，亚东、岗巴等地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大小山峰，白雪弥漫，看不见一个石头。吉汝乡群众有困难，队里组织干部、战士下去抗雪救灾。在路上边走边背诵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下午四点出发，走到托克拉山脊上已是晚上两点多钟，再也走不动了。我们躺在一个羊圈里互相取暖，吴（邦集）副指导员给我们讲长征史、建队史。第二天才到牧场，看见老百姓的帐篷被大雪掩埋了，只露出一个烟筒在外面，我们帮助老百姓挖除帐篷周围堆积的雪，清理掉帐篷顶上的残雪，帮助老百姓背水。鼓励老百姓增强抗雪救灾的勇气，度过难关。
一位放羊的老人，双脚冻肿了，我就用雪轻轻地揉搓他的双脚，增加血液循环。在高原上，手、脚冻僵了、冻红肿了，千万别用热水洗，只能以冻治冻，才能增加血液循环。揉搓后再涂上冻疮膏，注射葡萄糖、维生素，使血液循环加快。然后用羊毛，或者用棉花把脚包起来，老百姓很感动。我们走时，老百姓都流泪了。
我们把十几个老年人和小孩都带到查果拉边防队里住宿。由于西藏高原雪大，紫外线刺激，小孩得了雪盲，眼睛视网膜受到损害。就用酥油和糌粑贴在太阳穴上，点上抗菌霉素，减轻小孩痛苦，逐日好转。
几年来，我本着“救死扶伤”的原则，经常背着药箱到吉汝乡、夏季牧场为牧民进行巡回看病治病。为吉汝乡接生六名小孩，其中一名小孩取名“查救”。被群众称为雪山上的好“门巴”。
薛医生给藏族孩子打预防针
三、采访占都
占都，西藏江孜县卡卡区人。贫苦农奴。今年27岁。旧社会家里无耕地、无住房、无吃穿，父母都是给农奴主当佣人。父母早年都死了，只剩下我们四姊妹，一个姐姐，两个弟弟。我九岁时母亲因病，无钱医治死亡。我十三时父亲死亡。父母病了，农奴主还要他们劳动，结果都是昏倒在地里死了的。
我十岁时就给领主放牛羊，耕地时，我还没有犁耙高。吃不饱，穿不暖，我十三岁时，父亲死后，就无人管我们，两个弟弟送给亲戚了，我和姐姐给领主干活。年土改。年我到江孜县委当通讯员。年接兵的人来了，我给县委领导说，我要去当兵，父母生前都很苦，党和毛主席解放了我，我要拿起枪杆子斗争三大领主，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
入伍后，我到谢通门抗雪保畜。刚开始我以为当兵好耍。来到部队后生活紧张，不自由，不好耍。过去当通讯员骑马坐车，现在巡逻都是走路。思想上有当兵“吃亏”的想法。在二连，连队领导用普布扎西、大扎西军事训练刻苦的事迹来教育我，帮助我提高了思想觉悟。谢通门雪大，我们去割草扫雪，大扎西对我说：“占都，我们过去吃苦受罪，当牛做马，生活不如领主的狗吃得好。要好好向汉人学习，你看他们从内地来到西藏，解放了西藏，建设西藏。今天我们翻身当家做主人，当兵来到部队，掌握枪杆子，保卫红色政权，保卫祖国边疆，要好好干，才对得起共产党，毛主席。要向普布扎西学习（年，西藏军区某部二连藏族战士普布扎西为保护藏胞的羊群，从悬崖峭壁上坠下，不幸光荣牺牲。国防部发布命令授予他“爱民模范”的光荣称号）。”我听后，感触很深。
年我当班长，驻萨迦县，执行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开荒生产。排长格桑培养我，给我读党章听，讲党的有关知识。并介绍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那以后，我的决心更大，我要带好我的班，要多做工作。
70年代的查果拉哨所（照片由芦继兵提供）
年底我来到查果拉，一起到查果拉来的还有米玛、索南（朗）平措。过去我们在日喀则九营。
我调到查果拉边防队后，看到这里的山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一片荒凉；地上除了大石头、就是小石粒，山高缺氧，风大雪大，感到不适应。特别是这里没有老百姓，没有地方耍。我不由产生了怕苦怕累，怕搞垮身体的想法，心中又有波动。
队里干部察觉到我的思想问题后，副指导员郭子兴找我谈心交心，给我讲军队的光荣传统，共产党员，入党时宣誓过，党叫干啥就干啥。他给我讲年12月2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授予查果拉“高原红色边防队”荣誉称号，这是老一代查果拉干部战士在这荒芜人烟的冰峰雪岭中干出来的。从营房通向山上阵地的堑壕，是他们一镐一镐挖出来的；边防队的这些住房，从第一代“窑洞式”到第二代的土坯砖住房，也是他们修建出来的。当时的土坯砖是在托克拉上面的地方挖土搭出来，尔后背上来的，距离这里少说也有五公里吧。上年备材料，第二年修住房，他们肩抬背磨，用双手修出来的查果拉边防队营房。
我们查果拉哨所的新人不要忘了“前人辛苦，后人享福”这句老话，要继承发扬查果拉老一代同志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长期建藏、边疆为家的光荣传统和思想。汉族战士来到这海拔米的山上都能适应气候，你是一名藏族战士不适应查果拉的气候，说得过去吗？谁人相信？恐怕是思想上不适应气候才是真的吧！
副指导员给我个人上了一堂政治课，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的要害痛处，我听后流下了惭愧的泪水。副指导员见我低头，泪水掉在地下打湿了泥土，他话锋一转，鼓励我今后好好学习，支部相信你会做一名查果拉的好战士、好党员。
副指导员还告诉我：年，英帝国主义入侵江孜就是从空扬米山口进来的。现在印军住在错拉姆（措拉木），可从空扬米山口过来，另一个是阳古山口（又叫崩措拉；就是达吉山口），印军会从该山口入侵塔克逊，长驱直入江孜、日喀则；印军的观察哨在彭措拉（即达吉山口对面山顶上海拔在米左右那个观察哨，通常称：打金热观察哨，该哨所比我们哨所所在位置还高。）左侧那座山叫仲嘎垃。早上我们站岗看到的山叫龙日山（应该是边防队清晨搞紧急集合爬山适应气候，查果拉山口右侧用石头摆有“长期建藏、边疆为家”的山峰）。使我懂得了我们为什么要驻军在米的荒山上的道理，进一步懂得了保卫边疆的重大意义。
我们到查果拉后，因为我们懂藏语，党支部就安排我们三人到吉汝乡去给群众做宣传工作，做好藏族群众的思想工作。并要我们注意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当时吉汝乡革委员会主任叫多章、副主任尼玛、联防队长索朗次仁，副队长郭吉。我们组织联防队各组站岗，上山去巡逻，到牧场去宣讲党的政策。有一天，从一组那边跑来了一个陌生人，放羊的牧民前来联防队报告，联防队去抓住了这个人。原来这人是一个从白朗跑来的农奴主，他妄图外逃。可是途中，他说要上厕所，结果他趁人不备，又跑了。民兵赶来追，群众用放牛羊甩石粒的甩鞭朝那个农奴主甩石粒子，那人被石粒子打中，伤势严重，医院的半路上死了。
我们三人在吉汝乡得到了锻炼，很好地完成了助乡的各项任务，顺利返回连队。
（四）采访班归
班归：我母亲是佣人。听母亲说：“我父亲是打猎人，打到好的猎物，领主拿去吃，领主不要的留给家人吃。我三岁时，父亲饿死了”。哥哥给领主当佣人受不了苦，就逃跑了。现在也在部队当兵。
有一天在吉汝乡边境，一个外逃的人遇上牧民，牧民问那个人上哪去？那个人说：“上隆子县去，”他边说边拿出个证明纸条给牧民看。牧民不识字，相信了他。当天这个人外逃了。
查果拉边防队里召开军民联防座谈会上，赖（正阳）指导员问吉汝乡干部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解决的。乡干部说：“乡里群众不识字，放走了坏人。我们要求办文化学习班，教孩子们学习文化知识，你们给我们一个教师可以吗？”
队里经过研究决定派我去。赖指导员找我谈话，给我布置任务，你到乡里去要好好办文化学习班，搞好群众关系，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当时我当兵才三个月（16岁），我向指导员表决心，我文化虽浅，但我愿把自己学到的知识全都教给群众的孩子。我在日喀则江孜干校学习了一年零四个月，学习了政治、经济，藏文，当好小学教师的决心还是很大。
年4月12日，我从查果拉走路到吉汝乡，带了块小黑板，粉笔，毛主席著作二十本，毛主席像章四十枚。第二天，把乡里的孩子集中起来。乡里还组织了演出队进行演出，乡里写了贺信，米玛排长讲了话。各组都有代表讲话。他们说：“这是党和毛主席派来的金珠玛米（解放军），安家在查果拉山上，今天派金珠玛米班归，来到我们这里帮助办文化学习班。从古以来，我们祖祖辈辈没有办到的事，今天金珠玛米帮助我们办到了。希望孩子们好好学习。共产党慈郎当吧学（共产党万岁），毛主席慈郎当吧学（*****）。”全乡来了多人，其中来参加文化学习班的有33人，最大的17岁，最小的11岁，女的8个，男的25个。
万事开头难。开始办文化学习班条件很差，没有教室，乡里腾出一间保管室。没有桌凳，没有笔墨纸张，怎么办呢？我只好暂时叫每个“学生”从家里拿个短棍棍到“学校”来当“笔”用，先教孩子们怎样握好“笔”（因为西藏农牧民吃饭都是揉糌粑，从来都没有用筷子）。所以，拿笔要耐心地教；没有本子，就把“泥土地”当“作业本”，拿着“短棒棒笔”在“作业本”上开始“一笔一笔”地学写字，提来烧过的牛粪灰撒在地上当“写字本”，写错了抹了又重新写。练习握笔写笔画是打好读书基础的基础。孩子们很认真地学握笔的方法，在“作业本”上练笔画。
乡主任多章、副主任尼玛、索朗多杰等见到孩子们就这样学文化怎么行呢？多章主任说：“过去我们这个穷山沟，不知道什么叫学知识，没有人教文化，孩子们没有上学的机会。今天有党和毛主席关心，查果拉哨所派老师来教我们的孩子学文化，我们一定要满足班归老师和孩子们的要求。”我就给他们提建议，到日喀则买书、笔、作业本、算盘等学习用具。后来乡里派人到日喀则买学习用具回来。孩子们才真正有书读（当时多为毛主席语录本），用上铅笔、本子。孩子们第一次见到书、笔和本子，都感到很稀奇，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上第一课，就是读毛主席语录：“教育要革命”。从写字到读书，尔后学算术加、减法到打算盘。第一期学得最好的是多洁，开始他反应较慢，以后，休息时都积极学习，表现很好。
我在吉汝乡连续办了四期学习文化班，每期都是三、四个月。一共有人参加，这人揭掉文盲的帽子，会算数的有9人，会打算盘的有3人，会兽医的2人，有17人基本上能读通藏、汉文报纸，能写。
当然，学习文化知识仅靠几个月、学好学懂是不行的。人“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
查果拉哨位（照片由张朝勇提供）
作者简介：
杨星火四川省威远县人。年生。国立中央大学化工系毕业。年5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年随十八军进藏。曾参加修筑川藏公路、平息西藏叛乱和民主改革、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边防建设等。在西藏工作20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军旅诗人。
本文由刘光福、雪松整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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