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过路能重踏过
就像最初是碎步湖上可不可
不种下什么摘来什么
像我没来过没去过
不知为何，返程时每每想总结下此行的大概，脑海里总是跳跃出林夕填的这首《不来也不去》，并且挥之不去。无论是慧能的风动幡动说，亦或是当年在杭州永福禅寺见到的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的木刻，都跟此行到的地方和这歌词有些莫名其妙的关联感。细思无解，如果非要解释，大概都是不知所云又仿佛若有所指吧。
是的，有时候想去一个地方就是这样不知因何而起，偏偏又执念颇深。就如同重庆和成都不可谓不好，可是唯有当车子驶入川藏线的时候，我才愿意承认这次旅程正式开始。
色达篇
一行人，两辆越野车，经过了前面一天的翻山越岭后，一开始面对各种悬崖山路的紧张感已然荡然无存。到达色达已经中午，午饭后天空扬起了雪花，第一次看到雪花纷飞景致的我们，风雪中兴奋如孩童。下午赶上色达天葬台举行天葬仪式，作为全国有名的天葬台，每天都会有许多往生者从各地运送到这边举行天葬。怀着好奇和敬畏，顶着轻微高反和寒风，缓步上了尸陀林上面的一处台阶。天葬仪式开始前，天空突然转晴，山坡上密密麻麻的秃鹫仿佛接到了某种指示，一层接一层，慢慢向天葬台挪动。当主持的喇嘛念完经文，把格挡的布一松，秃鹫们如潮水涌入，周围人表情各异。对于生死，每个人都是沉重的，也许对于他们而言，天空是最好的归宿。
转过天葬台，在进入佛学院的山脚下时，天空又扬洒起了雪花。下车后一个转弯，一种视觉的震撼感瞬间袭来，洁白的天地间多出了一片亘古不变的红。拾级而上，喇嘛与觉母们在风雪中缓行，期间简短的问路交流，发觉好多年轻的面孔笼罩在红色的袈裟之内。注视着这些虔诚的面孔，很想知道在这个因果轮回的世界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在维持着他们内心的宁静？到达山顶后，风越急雪越大，佛学院上空一片苍茫。俯瞰着这成千上万间红色的建筑，想着这里住着数以万计自发而来的信徒，心里没有一丝到达最上面的倨傲。我非信徒，却也虔诚地拨动着山顶的转经筒缓慢前行。
下山时已经傍晚，走到山脚回头再看向佛学院时，风雪朦胧中红色的建筑和穿着红色袈裟的喇嘛融为一体，瞬间生出一种风雪夜归人的诗意。
稻城篇
开往稻城的路上，车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山上驰骋，而我也终于迎来了些许高反。下午头痛欲呕，吃过阿发和胡大哥的药和葡萄糖后，傍晚症状稍有缓解，到达稻城住了一晚后第二天又是一条好汉。
亚丁离稻城县城不远，外面车不让进去，只能通过景区里面的观光车加徒步的方式游览，而且由于地形因素，主要是徒步。早上九点半，电瓶车已经到达它所能到达的地方，剩下的路途，只能靠自己了。望着前面山路蜿蜒上升，不是很想说话，毕竟喘气都费力。
从时机上来说，我们到亚丁的季节并不算好。稻城亚丁最美的时候，像极了一篇秋天的童话，被誉为蓝色星球的最后一片净土。而现在的亚丁，处在植物新旧交替的时期，映入眼梁的景色带有一种凄清感。当然了，神山，圣湖与草原，亚丁无论何时也从不缺少。亚丁村四面环山，仿佛遗世独立，如果静住下来，时间似乎会在这里凝固，自成一个与世无争的系统。
随着海拔的升高，身体逐渐感觉疲惫不堪，头也隐隐作痛，但是当众山环抱的牛奶海出现时，精神仿佛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疲态一扫而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远比想象中神奇，远远望去，牛奶海周边仿佛环绕着一层厚厚的奶昔，我想大概这就是给我力量的源泉吧。牛奶海往上的五色海处，海拔已接近五千米，刚上到五色海时，天空还飘着小雪，湖面暗淡无光。神奇的是，不一会雪居然停了一段时间，阳光透过云层洒向湖面，一时间五色湖宛若斑斓的仙女。从洛绒牛场到五色海，过草地丛林，越悬崖峭壁，从烈日当空走到风雪交加，途中还要跟高反作下抗争，整个行程下来，如同历经了一场小型的长征。
下山途中，风雪开始肆无忌惮，高反也愈演愈烈，冻入骨髓与头痛欲裂的感觉如附骨之疽。凭着顽强的意志力下到山后，看了下时间，六点半。晚上在稻城县吃了一碗面后，所有症状居然又奇迹般消失，感谢仙乃日！
国道沿途篇
有驴友说，没走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这当然言过其实，但是沿途风景如画，作为中国最美国道却是不假，尤其川藏段。可以满足我们对雪山，河流，草原的所有遐想。当然，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所以驴友的话，也并非完全没道理。
车开往新都桥的沿途，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放眼望去，惟余莽莽，仿佛置身于童话中的冰雪世界。拿起手机随手一拍，或不经意一瞥，定格的画面都足以惊艳时光。这几天，我大概把这辈子没看过的雪景都补了回来。看过以后，不用去林海雪原了，因为这里就是真正的雪域高原；不用去雪乡了，因为这里就是纯粹的雪国之乡。
车辆一路疾行，路途中有翻倒在路旁的小车和货车，还有陷入泥泞里面的越野车。在这样的行车环境下，司机胡师傅几乎一枝独秀。另外，行车时不要想在车上安稳睡觉，你会发觉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加上胡师傅堪比赛车手的操作绝对会让你睡意全无。悬崖边，河道旁，各种骚操作信手拈来。我把这种艺高人胆大的开车境界称为：无车之境。如果世有秋名山车神，我想差不太多就是这个样子。从起点到终点，无论是大货车还是小汽车，无论是路虎还是五菱宏光，基本没有逃过被超的命运，直至前面无车。
行驶到靠近川藏交界的时候，路面破烂，路基不稳，行驶环境非常恶劣，甚至还有小型泥石流，所幸一路有惊无险。但是车胎就没那么好运了，在芒康到八宿段，在海拔五千来米的山顶上，在即将遇上怒江九十九拐之前，注意，这是真的九十九拐，不是虚数夸大，车胎还是撑不住爆裂开来，也不知道是路的原因还是司机过猛的缘故，或者兼而有之吧。
“眼睛在天堂，身体在地狱”许多走过的人如是说。这一路风景不胜枚举，如海拔很高的天空之城理塘，如稍显荒凉的毛垭大草原，如气势蓬勃的怒江澜沧江……或者说，这些都只不过是能叫出名字的风景，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山川河流，那些随处可见的寺庙，那些拦路劫食的猴子，那些成群结队的山羊，那些蛮横占道的牦牛，甚至那些大雾，那些风雪，都是川藏线上不可或缺的风情。
林芝篇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后面一句是什么？”望着山路两边郁郁葱葱的绿植和间隔出现的整片油菜花，一路过来对高原景观已经审美疲劳的阿发突然间问了一句。我也一愣，周边景色变幻，已经到了被誉为西藏江南的林芝境内。
白居易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在吐蕃明显不是很适用，四月底五月初的林芝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一路走来只有寥寥几棵桃花还倔强地不愿凋零。
下榻波密的那晚是我们这群人解散的前夕，另一辆车的杨师傅强烈推荐我们入住一家民宿，民宿需要穿过一座桥，而且进去的路还是只能通过一辆车，两车相遇就只能相对无言了。民宿前面还有个大湖，湖和几家民宿一起被大山包围，很有一种桃花源的感觉。
当晚，和路上捡来跟着我们的帕萨特夫妻一起吃晚饭，一路以来滴酒不沾的大伙终于还是开怀畅饮。酒足饭饱后，民宿旁边开起了篝火晚会，男女老少手拉手围着篝火尽情欢跳。那一刻，我们仿佛都不是我们。
拉萨篇
相比于日光之城拉萨，我更喜欢它的另外一种说法，佛祖居住的地方。如同唐玄奘西行取经，在到达终点之后，所有的苦难与诱惑都烟消云散，此行任途中如何风光绮丽，如何道阻且长，到了拉萨的时候，仿佛完成了和自己的一种约定，内心淡然而满足。
你见或者不见，布达拉宫都屹立在拉萨的最高处，历久弥新。讲解员说如果非要用金钱衡量，布达拉宫里面文物的价值可以买下两座上海。当然，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这种说法实属不敬。在这伸手仿佛就可触摸天空的地方，是否距离佛祖很近，要不为何众多信徒要从遥远的地方一路朝圣而来？
即使内心足够虔诚地在大昭寺前双手合十，即使每次都围着转经筒用力转动，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这还不是信仰。何谓信仰？在拉萨你可以直观感受到，信仰是磕长头的信徒，是旋转的转经筒，是浓郁的酥油香，甚至是公交车上旁若无人的诵经祷告声。信仰的力量在拉萨可谓无处不在，空气里都渗透着虔诚的气息。我相信，在这靠近天空的地方，佛祖一定听得更加真切。
拉萨城区不大，但是此行在拉萨呆的时间却是最长的。没有刻意去找某一座寺庙，没有专门非去看某一处景点。数不清经过多少次布达拉宫，走过了多少遍八廓街，转过了多少次大昭寺旁边的转经筒。却很清晰地记得，陪青旅那个82岁依然独自出行的老爷爷走过的布达拉宫夜景特别美，午后哲蚌寺旁边的的甜茶和面真叫物美价廉。
圣湖篇
去羊湖和纳木错时间是不连贯的，先去的羊湖回到拉萨再去的纳木错。
在拉萨的青旅参了个小团直奔羊湖，羊湖路上一起的有两个广外的小妹妹，瞬间有种亲切感，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已经在好多次旅途中都遇到了广外的人。上次是云南的时候遇到的广外的退休院长老头子，再上次是厦门遇见的两个广外小姐姐。这次又是广外，不得不说命运真神奇，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然而更神奇的是，到了羊湖观景台遇到了川藏线同行的丫姐和蕾姐还有当时候捡的河南自驾帕萨特夫妇，接着下了观景台到湖边又遇到了胡大哥和云朵，对天发誓我们之前并没有通过气要来羊湖，而且是同一天的同一个时间段。望着眼前深邃的湖水，阳光恰到好处地铺在湖面，羊湖如一条蓝色丝带散发着光芒，风拂过湖面的瞬间，感受到一种冥冥中的力量，我们称之为缘分。很久之前，有人对我说艳遇就是最美好惊艳的相遇，站在羊湖清澈的湖边，我与羊湖有个艳遇。
去纳木错的前夕，青旅老板娘说，去纳木错条件比较艰辛，要做好心理准备。经历了半天的颠簸车程，到了纳木错之后，我才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纳木错的风很大，海拔很高，去到的时候天气还不好，时阴时晴，云层很厚，湖面的冰还未融化，远远望去，一半天蓝湖水，一半洁白冰块。湖边一排板房在一片山坡下竖起来，这就是住宿的地方。放好行李后，轻手轻脚走到湖边，天空的乌云被吹散去一边，和湖水一样有趣，一半蓝天，一半乌云。
纳木错很大，由于风大和缺氧，多部分人很快就支撑不下去返回去休息。绕过一个小石坡走到一处湖边，身边行人已寥寥无几，远处湖面辽阔，湖风凌冽，夕阳没有露出来，余晖将一线乌云渲染成金黄然后逐渐扩大，天地仿佛在举行着某种宝物出世的仪式。纳木错就是这里最神圣的宝物。
回到休息的地方，多人出现高反症状，心里暗自庆幸，感谢过去这么多天的适应让我在这海拔米的地方如履平地。
夜幕降临，在板房里面感受外面寒风呼啸与狗吠声此起彼伏，别有一番滋味。晚上十一点左右，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跑出去外面一看，云层并没有把整片天空覆盖，中间漏出一大块旖旎的星空。也许这不是我看到的最美丽的星空，但是它却是我看到的最独特的一片星空。
后记
大半个月下来，对于藏区，这里几乎每条河流每座山川每个湖泊都有着充满神秘色彩的故事传说，当我们仰望或低头的瞬间，风吹过经幡，掠过湖水的声音仿佛都带着一丝虔诚的韵味，如果声音有颜色，我想一定是红色，喇嘛袈裟上的红。
回来两天了，偶尔恍惚，感觉那些人物寺庙，那些湖泊和天空都没有散去，而我还在路上。回过神来后，总感觉有些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渗了进来。以前一旦听人说去旅行荡涤灵魂，或在旅途中发现新的自己时，总是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觉得这种说法纯粹就是一种文艺病犯发出来的矫情。旅行不就是看下当地风景，体验下当地风土人情吗，哪来那么多的无病呻吟？后来，当自己出去的次数增多一些时，在陌生的地方装疯卖傻，在偏僻的客栈里把酒言欢，在冰封的湖面上肆无忌惮，在璀璨的星空下莫名触动，在彻骨的寒风中感受温暖……才发觉，原来旅行中，真的会出现另外一个生活中没有的自己，真的可以感受到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一些脱离了原来轨道的东西。旅行的意义，除了旅行本身，可能就是为了回忆起某段时间，我们在怎样的一个地方曾经遇到过某些人，遇到过某些平凡或深刻有趣的事情。生命中很多的遇见，无论是人还是景色，在发生时都平淡无奇，或许只是感觉那天天气还行，像那天我没来过，也没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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